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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6章 強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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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??“本宮還以為你告訴她們你要出宮辦事。”皇後笑吟吟地睇著他,席臨川面色微沈:“她們來時必定告訴您我去宣室殿了,姨母您是故意的。”

殿中沈寂,二人皆隱含慍色,對視了一會兒後,皇後揮手讓旁人出去。

“您什麽意思?”席臨川主動問道。

皇後站起身,一步步踱近了,卻始終沒有看他,口吻悠悠的:“你剛懂事,你舅舅就把你帶在身邊了。教你讀書認字、教你射箭騎馬,你第一次出征也是隨他同往,若他不給你機會,你就沒有那八百輕騎取赫西王首級的一戰。”

席臨川眼眸微垂,應了一聲“是”。

“現在你和你舅舅同為大司馬,但陛下說了最高統帥是你,可見陛下器重你。”皇後稍側過頭,看著他,保養得當的面容上目光微凜,眼角還是顯出了些許皺紋,“功成名就了,便想去過瀟灑日子了?你該知道你和鄭家無法分開。”

席臨川靜舒了口氣,回看過去:“舅舅告訴您的?”

“本宮是皇後。”

“但您不能幹涉朝臣的事。”席臨川並無退意,語中微頓,續說,“您別拿‘鄭家’說事,此事舅舅未曾攔過我,您若在給自己做什麽打算,大可直說。”

“本宮的打算就是鄭家的打算。”皇後下頜微擡,慣有的威嚴懾人,“你舅舅不似從前年輕善戰了,本宮更比不過後宮新晉的那些嬪妃。福兒還不懂事,六皇子已經越來越得陛下喜愛了……鄭家需要你留下頂住大局。”

皇後的手搭在他肩頭,緩和下來的面容上淩色不再,帶著長輩對晚輩的和藹:“你才二十三歲,前面必還有無限風光。安心做你的大司馬吧,讓你的妻子做受人艷羨的命婦,等你的女兒長大了,也會有一門很好的親事——不是許給宗親也是嫁給數一數二的世家,必定一聲榮華。”

“你已經把算盤打到我女兒頭上了麽?”席臨川淡然回看著皇後,輕聲而笑,“我至此位多勞舅舅栽培,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因眼前榮華拖著他一起死——您不知道先太子乃至許多皇子有多恨鄭家、多恨我吧?”

他言罷,不等回覆便向皇後一揖,無所顧慮地轉身離開。

身後一句“你別逼本宮強留你”來得冷冽,席臨川腳下駐了駐,不屑一笑:“我知道您的行事習慣,您若有辦法強留我,就不會有今天這番交談了。”他稍回過頭,視線一劃,“您只有在無計可施的時候,才會同別人打商量。”

他再不停腳地出了長秋宮門,直朝著設宴的含章殿去。抽出袖中的奏章看了一眼又裝回去,緩了緩略有緊張的神色,恢覆如常。

一貫不太習慣於應酬的紅衣已然有些招架不住,雖然到殿的人尚不算太多,卻幾乎都圍在眼前。

只因席小溪實在太萌,弄得十幾歲的貴女按捺不住、貴女們的媽也十分喜愛,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,誇得席小溪都打了哈欠……

可算看到席臨川了。

“臨川。”紅衣面露喜色地一喚,面前聊得正歡的人們終於散開了些。席臨川對此倒是拿手,三言兩語就將眾人請離了,在紅衣身邊落了座。

紅衣自是記著方才在長秋宮中有些奇怪的對答,打量他一番,問道:“可出了什麽事麽?”

“沒有。”席臨川搖頭。沈默了一會兒,又道,“一會兒席上若出了什麽事,尤其是陛下和皇後娘娘若說什麽……皆有我來應付,你別為顧面子找臺階下。”

“哦……”紅衣遲疑著一應,愈發覺得奇怪。席臨川又道:“席煥和小萄呢?”

“方才聽說大將軍到了,去宮門口迎了。”她回說。他點點頭,執盞兀自飲了口酒。

瓊漿滑下時一股灼燒感湧起,似乎連思緒都在這灼燒中被激得湧動更快,他思量著各樣的可能,沈默得像一尊石像。

殿中的人愈來愈多,許多人前來同他打招呼,他都反應得過於“簡練”。直弄得紅衣越發窘迫,獨自應付不是、不應付也不是。再望望正統敏言長公主交談的陳夫人……把她請回來也不是。

在帝後一同駕臨含章殿時,席臨川可算完全緩回神來,同眾人一起施了大禮。

起身間,紅衣忍不住追問他究竟怎麽了,卻是目光剛一擡,就見一宦官正迎面行來。

這宦官她見過,是長秋宮的掌事宦官,便客客氣氣地道了一聲“大長秋”,那宦官一揖:“夫人,皇後娘娘格外喜歡您家姑娘,想請您上去坐。”

紅衣眉頭微蹙,未敢擅應地看向席臨川。

席臨川淡睇著那宦官,上前一步,壓低的聲音不傳六耳:“勞中貴人去稟皇後娘娘,我的妻女今日不能離開我身邊半步。”

紅衣眼見那宦官面色驟白,震驚地看了席臨川半天才向九階走去。心底的不安愈顯明晰,她又喚了一聲:“臨川?”

席臨川拉著她坐下,迅速而簡短地告訴她:“皇後可能想把泡泡扣下。”

這話讓紅衣霎然驚住。

無所謂原因是什麽——原因是什麽這事都不成。泡泡才四個月,憑什麽讓別人“扣下”?

紅衣強沈口氣,還要再問,身邊的人已然多了起來,奉酒、呈菜的宮娥絡繹不絕,有那麽兩個時不時地掃二人一眼,顯然是格外註意著他們。

便只好把問個明白的心思強壓下來,見席臨川沈默飲酒,便跟著他沈默飲酒,一邊飲一邊想一會兒可能會如何、又該怎麽辦。

除夕的這一場宮宴素來最是宏大,歌舞菜肴皆備得用心,與之相輔相成的,是客套的禮數也分外的多。

先是有一番歌功頌德,再是依次上前向皇帝賀年……足足過了半個時辰,才可算到了“各吃各的”、“各聊各的”的環節。

這晚的樂舞著實不錯,雖是脫不了宮中的那種束縛感,但從舞蹈編排到樂曲也都是極好的了。紅衣一邊擔心著席小溪的事,一邊又仍忍不住要多看兩眼。

又一舞終了時,酒也過了三巡。殿中短暫地安靜了一會兒,皇後的聲音自九階之上悠悠傳來。

“陛下,今日臨川是帶著女兒同來的。”

雖是離得不近,仍足以聽得清楚,帶笑的話語讓席臨川與紅衣皆心弦一繃。

“那孩子雖然才四個月,卻是乖巧得緊。福兒也喜歡得很,守在旁邊看了許久。”皇後笑吟吟地說著,話語稍稍一停,轉而顯得有點悲傷,“唉……宮裏沒有和福兒年紀相仿的孩子,小溪雖也比他小兩歲,但就算最接近的了。”

紅衣咬一咬牙,暗說這話題拋得可真“委婉”啊。

接下來的話,顯然就不是在同皇帝說了,略提高的音量帶著商量的意思,皇後說:“臨川,福兒和小溪年齡相仿,本宮又是你的姨母,他們表叔侄原也該親近點。依本宮看不如讓小溪住到宮裏來,一來讓他們互相有個伴,二來宮裏照顧得也更細致。”

表叔侄……

直到皇後這般把輩分點出來,紅衣才意識到這倆孩子壓根不同輩!更覺得整個人都不太好,又見席臨川一直沈默著,狠一切齒,徑自笑道:“皇後娘娘,小溪才四個月,正是離不開父母的時候。此時讓她進宮,怕是不合適。”

皇後那一番話後並未添一句“你覺得呢”之類的詢問的話,大有強迫的意思;紅衣這一句答語,說得亦是生硬,就是母親為孩子做主的意思。

皇後卻不在意,頷首一笑,又說:“不妨礙她和父母親近。你們平日都在長陽,你大可日日來宮裏看她,這樣於臨川反是更容易些,上了朝後先來看她,然後在回府去料理別的事情,也無人擾他——算來和她也不過是每晚睡覺時分開,沒有你想得那樣會生分。”

她這樣一說,紅衣一時就有點應付不來了。

滯了一會兒,手在席臨川衣袖上拽了拽,反被他一握:“別急。”

見他二人皆不吭聲,皇後滿意一笑,側首詢問皇帝:“陛下覺得如何?”

“嗯。”皇帝未予置評地隨口應了一聲,許是未覺得有什麽不好,便向席臨川道,“臨川意下如何?”

紅衣緊張地看著他,他終於擡了眼眸,站起身理了理衣衫,在眾人的矚目下,向大殿中間的寬敞過道上行去。

端正一揖,湖藍色廣袖展開、又恢覆波褶,他直起身,舒了口氣,閑閑道:“臣覺得不合適。”

上面默了一會兒,皇帝問他:“為何?”

“嗯……說不好什麽‘為何’。”席臨川有點為難地苦澀一笑,似是認真思量了一會兒原因,才又續說,“只是‘覺得不合適’罷了……臣是她父親,此事還請陛下許臣做主。”

……哈?!

紅衣坐在席上都啞了。

看看乳母懷裏熟睡的席小溪,又看看在殿中回話的席臨川,怎麽看都覺得他這衣冠楚楚的樣子底下還是藏著一股“痞”勁兒。

她還覺得這事有什麽深不可測的內情呢、以為有什麽要鬥智鬥勇的劇情呢,方才她還和皇後周旋得入戲呢!

怎麽到了他嘴裏,就又成了這麽“簡單粗暴”的應對方法?他那話翻譯過來……那不就是“我是她爹我說了算”嗎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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